Part I. 那些深埋在心里的

一年前的今天，兰州的秋天有些寒冷。班会结束之后，我作为班委与副班留下聊了几句。那时，似乎刚从高中延伸的道路有无限可能。不约而同的，似乎大家都非常忙碌——即使在这个刚进入的新的生活里，也好像有无限的要完成的事情。好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链接一样（当然，也有可能是我从来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人际关系），我们虽然相识仅仅几月，却并没有什么掩饰。

对我来说，又在他人口中听见了“失眠的体验”。有些事情又在脑中回响，高中同寝室近乎天天失眠的舍友，似乎常常有着偏头痛的舍友。在我看来他极高的分数背后，是不甘、妥协和愤怒。而像我这样“没头没脑”的人，每天只会到头就睡，自然无法理解他的痛苦。我只觉得他易怒，容易感情用事，似乎处处压抑着情绪。高三的每一天，高压的学习，总是看到他在骂街。这些，便是中学难以忘记的事情。

在那天，我听见副班在诉说他的经历。“每天都睡不着，到三四点钟才能勉强入眠”。很难相信，这是一个院足球队队员、“西协”负责人的，看起来非常健康的人的经历。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。又想到韦伯所言的“现代化的铁笼”与马克思谈论的劳动异化。这样经历，对我的冲击是极为强大的。以至于，当我所处于这样的环境的时，已经是无所适从了。

工人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，而是否定自己，不是感到幸福，而是感到不幸，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，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、精神遭摧残……

——卡尔·马克思《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》

当然，不光是公司内部，现代社会也好似一条流水线，社会中的每一个部门，从政府到企业到学校，都是这个自我循环的流水线上的一环。社会呈现出机器的属性，人则被“非人化”，被看作是机器的零件。

——刘擎《西方现代思想讲义》

算起来，今年似乎就没有怎么休息过。本就不多的假期（27天却需要做29天的暑期实践）加上暑期学校（14天），几乎就没有休息过。休息的那几天去成都和重庆玩了一周，没回老家。学期初的时候，社团的活动，网络赛，数学建模大赛，还有难度陡然上升的专业课，然后就是无穷尽的实验课。天天学习到晚上两点钟。

还有在网络赛之后的失落。曾以为我们的能力没有太弱，却在第二场 ICPC 网络赛中打的非常倒闭，一度非常郁闷。之后便和队友开始了每周 1-2 次区域赛加 1-2 次 abc 的加训。难以想象那天 7 点钟开始打 CCPC 哈尔滨站，一道签到看错题目卡了两个多小时，最后封榜之后卡在铜牌线前的最后一题。最后调试到一点半才通过了这道题。这样的加训，每周至少一次，算起来周平均的代码时间都是在 20h 以上的。可惜的是，这也无法挽救我们队孱弱的实力。这几场 VP 也让我看清楚了自己距离牌子的差距。

那时，我在 b 站上关注了 mq-b 和 小彭老师。在他们的视频里，我几乎是重新认识了 cpp 这个语言。一开始，我了解到 modern cpp 是从 jiangly 开始的。当时就对这种不使用数组，所有变量开在栈区的编程风格非常感兴趣。随后也了解了许多关于模板的知识。看了许多以小时为单位的视频，多少感叹国内计算机教育的怪异之处。当然，最重要的是没有时间，我没有时间完成这样那样的想法。实话说，多少有些沮丧。

总之是不知所措吧，我只感觉到非常的疲惫。难以形容这几个月的经过，尽管我收获了非常多东西，但是我的确没有能力承受如此之多的事物。有时候，我总是想诉说心里无限的事情。只能在夜晚，边写作业边和之前的老同学聊天。那天，刚打完四五个小时的 VP，却发现同学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与我说话了。他也马上要比赛，也要和家里人说话。于是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，只觉得心里空空的。

于是，在重庆站出发的前一夜，刚结束校赛的晚上，我找到了副班。那天我说了很多。我听闻集训队学长的经历，感到遗憾；对自己未来也没有定数；甚至是当下的生活多少都有些失控了。我想我只能放弃。

我又听见副班的经历了，这次要更加详尽。我意识到的是，我所处的经历，便是当下大多数人所处的经历，这并不奇怪，相反这很正常。“人的精力是有限的”，副班对我说。确乎是这样，在《意志力》中就说明了意志力是一种有限的资源，就像在银行卡中取钱一样。虽然我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，但实际上真到做的时候，就无所适从了。在副班那里，我听到了许多做法和观点。无论对还是错，至少帮助了我许多。和副班谈论了一两个钟头，总算是将我所要想要讲的事情说完了。回到工位上和学长同学聊了一会天，玩了一会奥日放松一下。仿佛学业的压力暂时松开了，随后的几天，就得是在重庆大学全力以赴的比赛。

不过，在那天晚上，之前不愿回忆的家庭的矛盾似乎又追回来了。可能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吧，但追溯到之前不好的事情。事实上，我是恐惧的。（说来话长，恐怕我无法在这里说明白。）

我从未有像现在那样五味杂陈，仿佛从出生至现代所经历的所有情绪都在此刻被重新感受了一遍。那是周四晚上，我早早就睡觉了，第二天要背着沉重的纸质资料（后来托运的时候发现整整有 8 公斤重）和行李在午夜匆匆赶往重庆比赛。难以想见的是，就在昨天，我还坚持到学习到两三点钟，完成近乎无限的学习工作任务。

周五的早晨，我忽然惊醒了。似乎是因为忽然的早睡，那天我没有闹钟便忽然醒来了。就像之前在中学时一样，充满压力时间是吃不好饭的，食量少了许多。刚从床上起来时，就干呕了。那些充满着压抑的日子，似乎又在我身上重演着。即使是在千里之外的兰州，先前的回忆也不会放过我。想到和父母的矛盾，想哭。每一次在社交平台上，看到有些人怀念着小学、中学、高中的生活，总是感觉心有些绞痛。

不过我可没有什么能够选择的，只有随着时间轴的方向接着走，祈祷不要像某些人所说的“唱一百遍《反方向的钟》，可以《回到过去》吗”。我只觉得，如果再来一次的话，是否有些残忍呢？

Part II. 落雨薄青衫

重庆站之前是一场校赛，我们队名是“落雨薄青衫”（当时没想到和之后两个赛站的天气完美契合了……）。这场还算比较简单，四道题签到（结果有一题因为 set 和 mutilset 卡了好久）。最后一道超长题面数论和一个简单 DP（我们队是最后三分钟过这题），卡在了一道求过固定点最小环和字符串（考场里面我写的是 hash+二分，后来发现正解是 SAM），打了一个 rank 5（24 太强了 orz），只能说还行吧。

周五的时候上完课匆匆赶往机场，在机场吃了一顿手抓，结果没赶上去城际的火车……最后坐的出租车到机场。前往重庆的飞机是午夜起飞的，到达时已经两三点钟了。机场下着小雨，可是我没带伞。在酒店里简单睡了几个小时之后，我们就赶往重庆大学了。坐着出租车的路上，下着大雨。司机很有意思，他问我们路旁的石头是真的吗。还没等我们回答，司机就哈哈大笑，“全都是假的啊，哈哈哈哈哈哈！做起来这么真，全是人造的，这两边这么多都是假的！那里还破了个洞，哈哈哈”。

赛站是在虎溪校区，我们住在离学校三公里的酒店。入住的时候是从平街层进去的，坐电梯的时候看到 -2 层愣住了。在房间里可以看到前面山坡上的别墅区，和另一边的大专。大专有一个非常浑浊的湖，旁边停着一个挖掘机，似乎是刚修不久。

本来高中同班同学也和我们是打这一站，但是被学院 gank 了，换了一个队来比赛。还有一个集训队的同学和我完美错过了。我在打 CCPC 重庆站的时候他在 ICPC 杭州站，下一周我在 ICPC 上海站的时候，他在 CCPC 郑州站。

和我们一起的是我们学校现役最强队了，一位学长曾经是拿过金牌的选手。这次赛站教练也会来，总感觉压力十分大。赛站群里看到是 THU 出题，当时还没意识到这场赛题的难度。简单吃完中饭就去签到了，今天还有热身赛。重大门口是川美（所以为什么四川美术馆会在重庆呢？）。走入重庆大学的时候，感叹不愧是 985，赛站的场地是西南地区最大的体育馆。

第一次参加全国的比赛。周围的队伍还是把我震惊到了，坐我们对面的是中山大学，后面是复旦大学和南京大学，再走几米就是北京大学（THU 因为出题所以没有参赛队伍）。CCPC 的机器键盘手感不太好，系统是 Ubuntu。水群的时候才知道 CCPC 键盘的回车原来是 L 形的，是因为山东大学的老师反应之后才换的。第一次在这次环境打比赛，多少感觉紧张。

热身赛的题目刚发下来的时候，就听见中大的队说“这不是原题吗？”，然后就开始做。热身赛三道题，十分钟的时候，就看到他们做完结束准备走了。两小时结束之后，周围一圈都是三个气球的队伍。只有我们队只有一个气球（这还是因为那一题之前我做过……但是当时还是推不来，还是看题解过了）。

晚上在重庆熙街吃的山水溶洞火锅。重庆的火锅确实特色，看上去就非常辣，我们都不敢吃红汤里的。

回酒店之后非常累，很快就睡觉了。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就起床了，在重庆大学里吃完了早饭。安检进场排了好久的队伍，导致最后比赛推迟了 20 分钟。比赛是中文题面，很快就找到签到题了。第一题是队友打的，我一开始做的 B 题。B 题就是一个简单的套公式，很快就打完了。结果发现样例没过。发现是浮点数精度的问题，四舍五入的时候因为精度问题错了。当时什么都没想就打了一个有理数类，调了大概 30 分钟左右，手上都是汗。

之后开的题都算比较正常了。有一道题是偷听结论过的题目，就是排序之后看度数。不过我想复杂了，还给去重了导致 WA 了一发。通过这道题之后，我们队短暂进入了铜牌线（最后几名）。这时还剩下两个小时二十分钟。当时我们还觉得非常有希望。铜牌线之前的最后一题是一道构造题。

队友大概是最后一小时，封榜之前出的思路。随后听了他的思路我立刻就懂了。但是我们交题的时候就是一直 WA，不知道为什么。赛后听了周围的队伍的思路发现一模一样，不知道哪里错了。遗憾打铁了，最后的闭幕式我们没有参加就直接走了。晚上在中川机场的我打完对拍才发现，是因为多写了一个特判导致 WA 了。只能说非常可惜了。不过，我倒是觉得这次发挥还是非常不错的。虽然之前一直想着千万不能打铁，但是真当我走上赛场的时候，还是感觉有点释怀。毕竟已经走了这么多路了。

两个赛站之间隔了一场模电期中考试。我只能说这么课在这个老师的加持之下，真的是有缘人才能听懂的课程。还好是线上开卷考试，放了我们一马。那我只好发挥“集中力量办大事”的智慧了……

然后下一周就是去上海站了，这次倒是和高中同班同学在同一赛站。看天气预报的时候，上海站周末也要下雨。刚从浦东机场下飞机的时候下着小雨，我们走在机场里不禁感觉机场有点太大了。刚从兰州到达上海，发现南北的温度还是差别太大了。几小时前在兰州还穿着羽绒服，在上海就要穿短袖了。从机场走到机场酒店要几公里。然后就被上海震惊了，因为我们打车花了 60￥……

第二天不敢打车了，早上九点多起来坐地铁到宝山校区附近的酒店。运气比较好，酒店给免升了一间高级双床房。下午签到打的热身赛，这次不知道是谁出的题，热身赛感觉难度还可以。我们队过了三道题，终于不是像上一站一样憋屈了。这一站，我的偶像 wls 也在赛场。

热身赛看到有几个队在炸评测机，感觉有点好笑。之后才知道 ICPC 是可以直接命令行交代码的（草，要是我就写 bash 脚本交代码了）。

第二次来到赛站还是比第一次好一点。不过我们周围也都是强队。中大那一队（重庆站冠军）上星期坐在我们队对面，这周就坐在我们队左边。我们队右边是华为公司打星队，后面是清华、杭电和西交。（说起来，自高考之后看到这些学校高不可攀的分数线之后多少有点胆战心惊，现在却能跟他们同台竞技，这感觉真是有些奇怪。）

队友有一个上海本地人，晚上是他家里人请我们在上海大学门口吃的饭。

周日那天同样起得很早。上海下着大雨。酒店和上海大学中间隔了一个军事机场（我倒是第一次是实地见到军事机场），所以地铁没法直达。打车六公里路到赛场。进学校要过闸机，结果我队友人脸识别直接通过了，扫出来就是某一个上大的同学。

正式赛的时候体育馆外都下着大雨。不过天气还算热，赛站里我就穿一件短袖。这次签到题在中间，加上英文题面导致全场的启动都非常倒闭。不过我们队的速度还算可以。第一题是一道简单的求乘积加一点分类讨论，第二题是队友做的，第三题一道图论加边构造 dfs 序。感觉就是细节非常多，不过两小时二十分钟的时候我就完成这三道题。不过我们卡在一道二分贪心的题和另一道非常“人类智慧”的题目，最后两个半小时一题都没开出来，好在罚时够少，最后勉强铜尾。

最后运气还算不错，和高中同学会师上海站铜牌（本来最后都以为基本上就无了）。打完之后反倒没有兴奋的，只有非常疲惫的感觉，仿佛坚持了无数日的路途终于结束。但是学业上落下的课程太多，似乎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喘息。

最后坐的磁浮列车到机场，时速 301km，七分钟到机场。周一在学校里直接就是睡了一天的时间。

Part III. 沿着现实的 fail 数组

我们上海站的队名是 Limited Life, Infinite Wonder （受限的人生与无限的奇迹），这个队名其实是起给我的一个队友的。之前了解到他身患重病、几度抑郁仍坚持竞赛，还是非常感动的。从县城高中走出来之后，遇见这么多人之后才知道大家经历各有不同。

这个赛季只有这两场比赛，所有的事情也就这些了。

重庆站之前子啊 oi-wiki 上看了一下 AC 自动机和后缀自动机（没看懂）的内容。感觉 KMP 和 AC 自动机的 fail 数组非常玄妙。可能理想和现实的匹配也是这样吧，总是失配之后在沿着之前的位置继续匹配。有时也要巧妙一点，用 fail 数组加快匹配的速度。（上海站看到一队队名是“无论梦想还是希望都可以尽管贪心”，感觉非常有意思，所以就想了一下下次的队名。虽然他们最后只过了 1 题。）

说了这么多，恐怕还是没有言尽我内心的所有想法。不过只是诉说也足够满足了。在这个世界上，一定有我可以做到的事情。